2003中国科幻“重炮之年”

郑军

　　经过十多年的积累，中国科幻已经发展到了拐点。今年这些长篇亮点，加上前几年出版的优秀长篇科幻，将中国科幻文学的水准提高了一个档次。毫不夸张地讲，中国科幻金字塔的塔尖与世界水平已经相距不远了。

　　长篇小说是文学的重武器。科幻文学概莫能外。2003年，几部很有份量的科幻长篇得以出版，给这个略显寂寞的文学品种增添了几丝热闹和几分期望。今年1月，作家出版社出版了《锋线科幻系列》，包括王晋康的《类人》和刘慈欣的《超新星纪元》两部长篇。这个系列的选题和作品本身，确实属于中国科幻的“锋线”。加上作家出版社身为中国文学类出版社的两大尖锋之一，影响自不同寻常。这套书的装帧一般，也没作什么宣传，感觉作家社对科幻小说还不是很有把握，存在尝试一下的心理。不过，这两本书仍然发行了八千册。印象里除了三年前上海少儿“大科幻丛书”发行到16000册，去年解放军出版社“金子弹系列丛书”第一套发行到8000册，这个成就应该是国内原创成人科幻小说中的佳绩了。

　　科幻长篇

　　刘慈欣的《超新星纪元》早在1989年就开始构思，到今年才得以出版，前后十三年，大概除了叶永烈的《小灵通漫游未来》（1962年完稿，1977年出版），这部要算是“孕期”最长的中国科幻小说吧。作品早在正式发表前好久，便流行于科幻迷中间，备受好评。小说描写了一颗离地球八光年的恒星，由于暗星云阻挡，始终不为人所知。21世纪初，这颗恒星发生爆炸，强大的辐射流贯穿太空横扫地球。出于尚无法解释的原因，所有十三岁以上的人都将死去，文明传承不得不托付给一群毛孩子。世界各国都建立了应急教育体制，在小学生中间培养未来的工程师、医生、管理人员、军人和政治家。当死亡时刻终于到来后，几亿不同肤色的孩子就在没有成年人的指引下，开始了自己的茫然之旅。一个没有成人文化的社会开始形成。

　　从题材上看，这部长篇无法不令人联想到戈尔丁的《蝇王》。不过，就其场面之恢宏，视野之开阔，情节之精采而言，《超新星纪元》较《蝇王》有过之而无不及。刘慈欣在进行“大尺度奇迹”的描写上有着奇异的天赋。全书开篇，在时间和空间两个尺度上展现超新星爆发的全过程，堪称科幻文学史上的奇观。尤其是作者用蒙太奇手法，将粒子洪流一路奔向地球的过程，和美国独立战争、中国《四库全书》编纂等历史事件编织在一起，构成了独特的艺术效果。

　　不过，这部作品在结构上有一定问题。从刚刚进入社会的毕业生，到企业的中层干部和一位父亲，作者在漫长的创作期里，性格、价值观等不可能没有重大变化。所以小说前后在主题和情节上都有些脱节，也是可以理解的。

　　唯科学主义

　　“该来的一定会来！”这是科幻作家王晋康的坚定信念。这里“该来的”，是指永不停息的科技进步，和它对人性本身不可逆转的改造。这是一个相当敏感的题材，王晋康又持一种极为敏感的，会被指成“唯科学主义”的态度。这反而构成了他科幻创作的一大特色。从处女作《亚当回归》开始，王晋康就没有从自己的立场上后退一步。而今年出版的《类人》，便是他这一思想信念的最高结晶。

　　《类人》的故事发生在22世纪初。彼时，人类已经能够通过直接加工原子、分子的手段，制造基因，进而制造出与人类在思想感情方面均无差别的“类人”──B型人。全世界三家“类人”工厂生产了几亿“B型人”，成为人类的仆役和工匠。为了和人类相区别，“类人”工厂令每个“B型人”都没有指纹。同时，在社会的安全部门里也设有负责监视和搜捕逃逸“类人”的“B系统”。何不疑是位于中国河南省境内“类人二号”的技术总监。他是“类人”的创造者，又目睹了针对“类人”的残酷种族主义政策，暗地里决定在自己退休之年。为打破这种隔膜犯一次规。通过巧妙安排，何不疑偷出了一名B型人婴儿，作为养子带大。二十多年后，这个叫“宇何剑鸣”的孩子竟然成为B系统的一名警官。围绕着他的身世，以及人类个体与类人个体之间的爱恨情仇，展开了一场腥风血雨。

　　发表过五十多个短篇的王晋康，以前在把握长篇方面不算太成功。但《类人》无疑是他长篇创作的巅峰。这部著作的结构十分完整，全篇几无闲笔。主要人物性格鲜明，始终能令读者关注着人物的身世和命运。更值得称道的是，王晋康在这部作品里公开地展示自己的思想。他用虚拟和真实混杂在一起的倒叙手法，复述了社会面对每一次重大科技进步时所产生的心理过程。

　　王晋康逼真地刻画了人类从惊恐、怀疑到接受，甚至熟视无睹的全过程。深入地诠释了科学技术不可阻挡的本性。今年10月份，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《王晋康科幻精品集》，包括《豹人》、《癌人》、《海豚人》、这是王晋康的科幻小说第一次以作者作品集的名义成套出版。此前，他曾经有近十本科幻小说或小说集出版，都是混在“某某科幻小说丛书”里的。从河南人民出版社的角度来说，这也是他们自九十年代后期推出大量科幻小说丛书后，再一次进入科幻出版领域。

　　三部长篇里，《豹人》曾经于1998年在《科幻世界》上连载，《癌人》也曾经当年于《科幻大王》上连载。不过杂志篇幅有限，当时刊出的都只有原作半数左右的文字。加上《海豚人》，三部长篇都围绕着和《类人》同样的“母题”展开，不过前两部的创作时间早于《类人》。

　　在《豹人》中，谢豹飞的基因被嵌入万分之一的豹基因，于是，他成为世界上无可阻挡的田径选手。在《癌人》中，现代医学史上的传奇──“不死细胞海拉”被用来制造克隆人，最终制造出一个功能强大的超人。在王晋康的主要作品里，进步的不是外在的科技，而是塑造和改造人类自身的技术。因此，他的作品读起来更使我们有切肤之感。

　　军事科幻

　　解放军出版社的“金子弹军事科幻系列”继去年第一套后，今年又出版了第二套，记有沙城的《铁血雄师》，郑军的《寒冰热血》、阮帆的《暗流汹涌》。如果不是SASS将北京搞成了重灾区，这套书应该在上半年就与读者见面了。加上第一套，“金子弹系列”已经汇集了八部科幻长篇，都是二三十万字数的真正“大部头”。明年这套书仍然会继续出版。对于如今中国科幻原创小说的出版来说，有一句老话最合适──坚持就是胜利。能够作到第三套的科幻丛书寥若晨星。当然，笔者仍然期待着最终会有德国《彼利·罗丹系列》那样，前后上千册，仍然滔滔不断的中国科幻丛书。

　　郑军是中国科幻作者里提倡回归现实的主要人物。《寒冰热血》是这一思想的代表。小说里那位带有原罪的企业家秦宇身上，汇集了许多当代中国民营企业家正负方面的特点：他勇往直前，拥有足够的雄心和抱负，但又背负着家族意识的重负。主人公苏云霞是作者的同时代人。一些三十多岁的读者反映说，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这代人的艰难身影。郑军在创作这部书时，以提高科幻小说艺术水准为宗旨。他专门购买了大部分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以为参考，甚至有《长恨歌》这样与科幻表面上风马牛不相及的女性作品。

　　《寒冰热血》在人物性格方面的精心刻画，弥补了科幻小说创作长期存在的一个突出缺陷。而整部小说的科技主题──水资源匮乏，正是被认为有可能在二十世纪引发战争的重大环境问题。小说里GE公司的那部“贫水图”，代表着一种从科技角度出发对人类未来的关注。而贯穿作者许多作品的主题──科技与经济结合，科学发展必须要以经济为助推火箭，在这部小说里也有突出的体现。

　　今年种类最大的一套科幻丛书，当属湖北少儿出版社的“自然之谜大幻想科幻丛书”。这套丛书9月份推出后，仅在武汉一地为该丛书搞的宣传活动中就销出两千多册，是近年来科幻小说单行本难得的好成绩。这套书包括《大西国档案》（大西洲沉没之谜）、《诺亚方舟寻踪》（世纪大洪水之谜）、《生死之约》（长生之谜）、《法老的诅咒》（金字塔之谜）等九部作品，作者则包括了刘兴诗、王晋康等老中青三代科幻作家。值得一提的是，湖北少儿出版社是近年加入科幻出版行列的一只新军，起步虽晚，但动作很大。明年他们还将推出新的科幻丛书。

　　经过十多年的积累，中国科幻已经发展到了拐点。今年这些长篇亮点，加上前几年出版的《解咒人》（柳文扬），《2066之西行漫记》等优秀长篇科幻，将中国科幻文学的水准提高了一个档次。毫不夸张地讲，中国科幻金字塔的塔尖与世界水平已经相距不远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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